最近常有朋友來找我晤談,不是很正式的那種,也不涉及金錢,畢竟都是很多年很多年的老朋友了。而這些時候,總會讓我升起一種感恩之情,瞬間回想起過去這十年,尤其是前面那幾年最痛苦、最低潮的時候,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那些人。「如果妳是個敏感的人,要感謝那些痛苦的時候。它們幫助妳在日後對於別人的苦難可以比較容易感同身受。」
我永遠記得:那個在高鐵站崩潰的聖誕夜。那天是我的探視日,但我甚至連走出車站都沒有,就被拒絕見面了(並且從那天開始,再也沒有探視這件事)。我只記得我坐在車站的椅子上裡哭了好久,左營站裡頭半開放的空間,飛來很多的麻雀,天色漸漸暗了。我坐了某班車又回頭,我站在車廂中間打電話給V,那個時候我才知道「啊今天是聖誕夜呀」,電話那頭同學們都回去三合院聚餐,熱絡的邀請我過去。我當然無法過去,我的世界已經自動裂解滑開,在每一次和人群接觸時。
然後神奇的是,第二天我接到D的電話,我跟他那時其實很不熟。完全沒有什麼私交。他打來有點尷尬的聊著聊著,我一直在思索他到底想說啥?突然懂了,原來他在昨天的趴替上,輾轉聽到我和V的談話吧:「你是不是打來看看我還有沒有活著?」「嘿呀」然後D就立馬開車來了。陪我拉低賽一整天。這個朋友就被我永遠記著。過了幾年,換他失戀,哭得超慘。終於換我去陪他。挺好挺好。
第三天,來的是W。我的同學,不能說不熟。但以往我們的談話都是在談:哪個片子很屌,或者如何用便宜的器材,達到最佳拍攝效果這一類。從來不涉及私事。那天應該也是個如常的談話,但我知道他也是大老遠來看看我有沒有正常呼吸。
我記得,我領著他穿越客廳和二樓,來到三樓的房間。我住在一棟四層樓的透天,所有有孩子生活影子的房間都只能穿越,無法停留。我當然啥都沒說,他卻走的毛骨悚然:「太可怕了,這...簡直是鬼屋。妳住在情感的廢墟裡...」那時我把生活所需全搬到三樓房間內,「靠!這是金基德的電影場景嘛!」我不過是住小套房,他說的是在房間裡“搭帳棚”,導演開槍殺死自己那部,果然是文青。精準。
之後,時間就開始進入緩慢的滯留不動了。
我在那當中不再關心外在世界的歲月如梭,一關一關的面對自己、有時卡住、慢慢也會剝落。孩子活在我碰不到的世界,迅速長大。完全是星際效應裡頭的父親的處境。你懊悔你哭泣你恨死自己或者某人…..通通都沒有用,那裡有個無法跨越的巨大時空。
把自己冰凍起來,會是一個好主意。又或者,找到蟲洞。在他們還沒太老的時候,來得及見上ㄧ面。
然後我在某次拍攝,遇到一位兒童諮商師。他說:「去做媽媽該做的事。」然後是L律師,在我以為我已經失去出現的資格時,她說:「他們在等妳?妳還要糾結多久?」
我永遠記得:那個在高鐵站崩潰的聖誕夜。那天是我的探視日,但我甚至連走出車站都沒有,就被拒絕見面了(並且從那天開始,再也沒有探視這件事)。我只記得我坐在車站的椅子上裡哭了好久,左營站裡頭半開放的空間,飛來很多的麻雀,天色漸漸暗了。我坐了某班車又回頭,我站在車廂中間打電話給V,那個時候我才知道「啊今天是聖誕夜呀」,電話那頭同學們都回去三合院聚餐,熱絡的邀請我過去。我當然無法過去,我的世界已經自動裂解滑開,在每一次和人群接觸時。
然後神奇的是,第二天我接到D的電話,我跟他那時其實很不熟。完全沒有什麼私交。他打來有點尷尬的聊著聊著,我一直在思索他到底想說啥?突然懂了,原來他在昨天的趴替上,輾轉聽到我和V的談話吧:「你是不是打來看看我還有沒有活著?」「嘿呀」然後D就立馬開車來了。陪我拉低賽一整天。這個朋友就被我永遠記著。過了幾年,換他失戀,哭得超慘。終於換我去陪他。挺好挺好。
第三天,來的是W。我的同學,不能說不熟。但以往我們的談話都是在談:哪個片子很屌,或者如何用便宜的器材,達到最佳拍攝效果這一類。從來不涉及私事。那天應該也是個如常的談話,但我知道他也是大老遠來看看我有沒有正常呼吸。
我記得,我領著他穿越客廳和二樓,來到三樓的房間。我住在一棟四層樓的透天,所有有孩子生活影子的房間都只能穿越,無法停留。我當然啥都沒說,他卻走的毛骨悚然:「太可怕了,這...簡直是鬼屋。妳住在情感的廢墟裡...」那時我把生活所需全搬到三樓房間內,「靠!這是金基德的電影場景嘛!」我不過是住小套房,他說的是在房間裡“搭帳棚”,導演開槍殺死自己那部,果然是文青。精準。
之後,時間就開始進入緩慢的滯留不動了。
我在那當中不再關心外在世界的歲月如梭,一關一關的面對自己、有時卡住、慢慢也會剝落。孩子活在我碰不到的世界,迅速長大。完全是星際效應裡頭的父親的處境。你懊悔你哭泣你恨死自己或者某人…..通通都沒有用,那裡有個無法跨越的巨大時空。
把自己冰凍起來,會是一個好主意。又或者,找到蟲洞。在他們還沒太老的時候,來得及見上ㄧ面。
然後我在某次拍攝,遇到一位兒童諮商師。他說:「去做媽媽該做的事。」然後是L律師,在我以為我已經失去出現的資格時,她說:「他們在等妳?妳還要糾結多久?」
於是我開始查學校的校慶和運動會,校園開放的時間。
事情當然不會輕鬆順利。我記得每個時期陪我去找孩子的姊姊妹妹們(其實都是妹妹)Y.C.和海倫。在我每一次失去勇氣時,在馬路邊爆哭時,靜靜的陪在一旁。
還有陪我尋找咖啡廳,埋伏一整個晚上,猜想孩子「可能」會出現,最後無功而返的猴
查爾斯告訴我:「不管怎樣痛苦不堪被拒絕、被恨,都要堅持找到出現的方式。絕對不可消失」
素昧平說要來幫忙種田的星,跟我分享他的叛逆故事,他的家庭健全:「但不知為何就是要惹怒爸媽,尤其是媽媽,為我留了很多淚,但我都知道喔。」
還有原本只是臉友的Cain:「黑暗只是光的不在。我再說一次:黑暗只是光的不在。」用力要把光照進我那灰灰撲撲的冰室裡。
最後一次,是催眠工作坊。「Don’t say SORRY!」「可是他們一直說我為何不道歉….」Dr.W.L.打斷我:「Don’t say SORRY!」「有一天你們會再碰面。他們長大了。他們用自己的方式面對這個世界。記得欣賞他們的美好和勇敢。給他們讚賞」我是清醒的,但我接受這個如催眠般的話語,深深的記著。
至此,我大概就修補好了自己。後面這幾年就是更細膩深入的剝除和觀照自己。
大概一週前,孩子突然跟我說:「妳那時說大人吵架不會只有一個人錯,那時不能理解,我現在覺得這句話好有道理」一塊磚頭掉落那樣,某道看不見的牆,開始崩塌。
第二天醒來,我宛如重生:反覆看著他寫的訊息,一遍又一遍。至此,淚水才開始緩緩滑落:我從來不敢期待會有這一天,被理解。一直只希望他們過得好,如果誤解我會讓他們的生存處境容易一點,那就那樣沒關係。
不過事實當然沒有那麼容易,對我,對他們,都是。
這件事,我只敢跟一個人說。我還是害怕的,害怕某種看不見的惡意尾隨而至。這些年,我生活的重要準則是:不要被恐懼打倒。但是在這件事上,我不想大意。
記下這些。
我想說的是:我們隨時都是被某個其他人接著的。有一天,我們也可以接住其他人。